邻居家送来了十几颗杏子,是从他家院子里的树上现摘的。这些看起来只有八九分熟的杏子,嫩黄中隐隐泛着一丝翠绿。掰开以后,肥厚的杏肉仿佛金黄的绸缎呈现眼前,渗出带着杏子特有的淡淡酸味的点点汁液。入口后,甘甜不腻,回味无穷,着实让我吃出了小时候老家夏天的味道。完全不像街上买的那些外地运来的杏子,几乎每一个都长得金黄硕大十分耐看,但吃起来时要么甜到发腻,要么酸涩难耐。
我将吃出的杏核收集起来放在外面的窗台上,经过一段时间,夏日的阳光已完全带走了核内的水分。傍晚气温降下来后,我拄着双拐站在院子里,指挥侄女找来一个废旧塑料盆,用钢筋在底部戳了许多小孔,往里面装上新鲜的虚土,浇上足够的雨水(之前下雨的时候母亲用塑料桶接的房檐水)。过两天后,我将十几枚杏核和另外在别处捡到的一把樱桃核一起种到土里,接着又让侄女找来一个旧塑料凳放到墙根下,将塑料盆放上去。我怕阳光太猛,又顺手将一块薄木板盖在上面。
我并不知道夏天是否适合种子发芽,更不确定那众多的核能否如我所愿,在某个清晨冒出新芽。我只是每天拄着拐杖练习走路时感觉心里明显多了一份期待。之后的每个清晨,我都会迫不及待地走到墙根,用拐杖小心地掀开木板,期待会有绿色冒出来,哪怕一星半点也是好的。
不知不觉十多天过去了,盆子里的土已显现出缺水的迹象。我便在黄昏时嘱母亲往里面加了两瓢水。在等待奇迹出现的这段时间里,我无数次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。大约是在春天里某的一天,当时六七岁的我把不知从哪里得到的一枚宝贝杏核,我便小心翼翼地埋到院子外面的土坎下。那是一个很隐秘的地方,四周有着长长的衰草顺着斜坡铺下来。拨开衰草,里面有一个凹陷的小坑,那是我家的母鸡以前下过蛋的地方。那时除了骡马牛羊害怕走丢要圈起来之外,老家人饲养的所有动物基本是散养,因此经常能看到母猪带着一窝猪仔在河滩上啃食青草,抑或各家各户的看门狗在长长的河道里成群结队的景象,还有老母鸡吃着家里的五谷跑到外面下蛋的情况。因此当时主人寻遍庄前屋后找到一窝鸡蛋的事时有发生,原以为走丢的母鸡在某个清晨或黄昏领回一窝鸡娃的事亦不稀奇。
我已记不清当时偷偷观察了多少次,等待了有多久,总之,当初用心种下的那一枚杏核最终没能破土长出一棵幼苗,而这次种下的那些杏核和樱桃核跟多年前的情形有些相似。眼看时间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,我一次次掀开木板又盖上,终究没发现有核破土而出,更没有看到期待中的绿色。母亲说扔了吧,大概是出不来了。但我仍固执地一面浇水一面等待,尽管我根本无法确定结果如何。
我想每个人内心都珍藏着一枚小小的核,至于它能不能生根发芽并长成大树并不重要,每一颗种子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命运。重要的是在漫长的时光里我们为之付出过,努力过。那份心存向往的美好等待支撑着我们走过尘世的风雨,最终沉淀为内心深处难以忘却的风景,这何尝又不是人生的另一种圆满。
(来源:宁夏庆华 杨文)